純粹x想像

(1)

   一看到十五層的狀況之後，珞凌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最慘的。

   從剛剛到現在，他就只是被追而已，倒還沒有發生什麼可怕的事，然而在跨出樓梯間的那一瞬間，他卻透過迅速的視覺反應，了解到沙薩亞和羅絲雅的疲累及傷勢了。

   兩人的傷勢看似都只是皮外傷，雖然數量眾多，但並無大礙，比較不妙的是──他們都非常疲憊。

   要得知這點不需要費多大的功夫，從臉上的神情和動作的靈敏度就可以辨別。這樣的疲勞會導致動作遲緩，也會越來越承受不住攻擊，導致受到的傷害直線增加。

   如果採取速戰速決的策略，或許還有機會讓情況不要演變成那麼嚴重的趨勢，可是……

   「羅絲雅！」

   珞凌看著那黑影飛快地奔到羅絲雅身前，手裡的銀光就要朝她身上逼去！

   「後面！」羅絲雅也對他這麼叫道。

   珞凌這才想起他身後還有一個人在追殺他，嚇得往後瞥了一眼。

   那人近在咫尺，而那把刀正朝他的背部砍來！

   他意會到他跟羅絲雅根本是處於同一種狀況！

   「啊！」珞凌索性直接蹲下身子，大叫著，並在心中開始祈求會有什麼奇蹟出現。

   這時，身周的空氣有了奇妙的律動，珞凌感覺到有什麼從他身旁經過，他連忙壯起膽子轉過頭看向身後。

   似乎有人替他擋住了飯店人員的攻擊！

   珞凌站起身來，眼神對上了羅絲雅錯愕的視線，而原本威脅著羅絲雅的黑影已經消失了，令他萬分不解，難道是沙薩亞奇蹟似的阻止了那黑影的行動？可是看沙薩亞的樣子根本不像是有成功阻止的樣子啊！

   珞凌看著沙薩亞正往他這邊衝過來的身影，心裡滿是疑問。

   「別愣在那裡，快過來！」沙薩亞吆喝道。神情充斥著緊張。

   珞凌沒有馬上照他的話行動，反而是回過頭來，打算看清楚救他的人到底是誰。

   只是當他一轉過頭時，卻只見方才試圖攻擊他的人的脖上已經被劃上一刀，流出的鮮血將地毯染成一小塊暗紅色，而那「屍體」的眼睛直直瞪著他看，搞得他寒毛直豎，不禁微微閉上眼睛，不想跟那空洞卻猙獰的眼睛對看……可是，救他的人去哪了？

   珞凌覺得奇怪的把視線重新放到自己的面前，本來已經打算照沙薩亞說的去做了，沒想到此刻有一人正擋在他跟沙薩亞的中間！而且一旁的羅絲雅早就擺好了戰鬥姿勢，跟著沙薩亞一起想辦法對付擋在他跟沙薩亞中間的那個人。

   為什麼要這樣做？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珞凌內心的疑問越來越深，但是眼前又再度開打了起來，不過就算是沙薩亞和羅絲雅合力對付那人，那人還是沒有趨於劣勢，相反的，對那人來說，可能還是游刃有餘的程度。

   難不成從那時候開始，他們就一直在交戰了嗎？

   然而，就這麼一打起來，珞凌也終於明白了，原來剛剛的黑影和救他的人，甚至是現在還在跟沙薩亞他們打的人，都是同一個人，而藉由方才那一下子的駐足停留，珞凌總算是看清楚那個人的模樣了！

   假如再讓他們打下去的話，事情可就不得了了，那兩人都已經疲累不堪了，一定得想辦法救救他們兩人才行！

   珞凌很快地做出結論之後，隨即咬緊牙關，直直朝那塊「戰場」衝去。

   「住手！」

   珞凌大叫著，並將雙臂張開，整個人擋在雙方戰力之間。

   情勢忽然產生了轉變，時間彷彿就這麼停到這裡，珞凌心裡雖然害怕，但還是用堅定不移的神情看著那黑影、那救他的人。

   其實，在這種時候會救他的人、能救他的人早就已經很明確了，只是他在一時之間仍無法會意過來而已。

   珞凌調整了呼吸，直盯著那空洞的灰眼看，頓時好像明白了什麼。

   「狄隼。」他輕輕地說道。

   在珞凌眼中映出的狄隼身穿看來不符合他的風格的運動型套裝，身上的布料有好幾處都被利刃劃開，並沾染上不曉得是他還是其他人的鮮血，致使幾乎看不出那衣物的原樣。然而，最讓人感到在意的還是他現在的瞳孔顏色，珞凌記得第一次看到狄隼的時候，狄隼的瞳色也是像這樣子的灰，根本不是平常所見的深黑色，所以當時的他完全沒有看錯，狄隼在那時的瞳色絕對也是淡灰色的，只是，為什麼？為什麼狄隼的眼睛會變成如此空洞的灰色？這又代表了什麼意思？

   「你想找死啊，去旁邊！」

   沙薩亞把珞凌往後面一拉，人也順勢站到了狄隼前面。

   「臭小子，你到底想做什麼？」

   狄隼沒有回話，手中的劍再度動了起來，一出手就往沙薩亞身上招呼去，沙薩亞也迅速朝後方閃避，但狄隼卻直接追擊上來，他的身影快到幾乎看不見，剎那間，就來到沙薩亞的背後，一舉劍便要朝沙薩亞的背部劃下，不過突然飛射過來的子彈擦過狄隼要揮劍的右手臂，痛楚似乎令他暫時停住了動作，沙薩亞也趁著這個空檔離開狄隼的攻擊範圍。

   「我說，你把珞凌弟弟忘在那了……」方才射出子彈成功阻擋住狄隼的羅絲雅此刻是皺著眉頭說道。

   「該死！」沙薩亞罵道。

   珞凌看著狄隼慢慢將視線轉向他，就算聽見沙薩亞跟羅絲雅的話，他還是完完全全的搞不清楚狀況。只是能確定的是──他有危險了？

   珞凌猛然想起先前在船上聽聞的：大家都討厭、害怕狄隼，原因是狄隼是個恐怖的殺人魔，是個絕對不能靠近的殺人魔。但羅絲雅之前說的「那件事」是什麼？嗜血如命是事實嗎？跟現在的這種情況有關係嗎？

   怎麼不管怎麼想，現在的他都有生命危險？

   四周的空氣突然冷了一截，珞凌開始自我安慰是不是空調的溫度被調低了，可是看著狄隼那沒血色的臉，和那連半點情感都沒有的淡灰色瞳孔，仍然令他起了雞皮疙瘩，心臟也不聽使喚地亂跳，再這樣下去，他的心臟鐵定會跳出來的！為什麼走了一個追殺他的飯店人員，卻來了一個更可怕的殺人魔啊？這不是真的吧？狄隼明明說要保護他的啊！

   「狄……狄隼？」

   珞凌嚥了嚥口水，盯著狄隼逐漸抬起的右手，他感覺背後冷汗直流，除了害怕還有迷惘，他實在不懂為什麼，不過問題肯定出在那雙淡灰色眼睛上，狄隼絕對是出了什麼事！既然這樣……

   「狄隼，你之前是怎麼跟老子說的！你要是真對珞凌動手的話，你就給老子下地獄去懺悔吧！」

   沙薩亞的話似乎不對狄隼起作用，狄隼還是繼續把劍對著珞凌，逼得珞凌向後退了好幾步，直到碰上了牆壁為止。

   狄隼的瞳孔中隱約閃著一絲猶豫。珞凌抓緊了這份心思，膽子大了起來，舉起左手就將狄隼的劍往旁邊抓去，人很快地撲向狄隼，就這麼把他撲倒在地上。

   「珞凌，你……」沙薩亞和羅絲雅都一臉錯愕地盯著他看。

   珞凌不理會兩人錯愕，眼睛死盯著狄隼的雙瞳看，只是受到出乎意料的衝擊的狄隼，一時之間竟然把眼睛閉上了，這樣根本看不出來究竟有沒有恢復正常，於是，珞凌就這麼僵持了幾秒鐘，等到狄隼把眼睛睜開時，他才又陷入混亂的大叫著。

   「怎麼可能？竟然還是灰色的啊！救命啊！沙薩亞、羅絲雅，怎麼辦啊？我會不會被狄隼殺掉？」

   兩人也被珞凌的舉動嚇到了，可是珞凌整個人還壓在狄隼身上，到底要他們怎麼救？

   珞凌不知所措地看著那對灰眼，臉上的表情越來越無辜，也越來越驚慌了。

   「救命啊！」他還是繼續這麼叫著。

   「珞凌，你很重。」

   「我哪有很重？等一下，現在根本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快救我啊，沙薩亞！」

   沙薩亞一副覺得莫名其妙的看著他。

   珞凌這時也發現事情不對勁了，連忙低頭往下方看去。

   狄隼緊皺著眉頭，好像被他壓得很痛的樣子。而那一雙眼睛終於又恢復成原本的深黑色。

   「變回來了！太好了，狄隼你終於變回來了！」珞凌高興地叫道。但還是忘記自己該快點從別人身上起來。

   「什麼變回來？還有你剛剛為什麼要喊救命？」狄隼困惑地問著。然而語畢之後，他臉上的表情也變了。

   「該不會……」

(2)

   明亮寬大的房間裡，珞凌看著狄隼陷入昏迷的清秀臉龐，在他身周不再散發出殺氣或是冷氣壓，現在的樣子就如同一個熟睡的小孩，會讓人心疼、會讓人擔憂……

   的確是會讓人擔憂。珞凌呆望著那被鮮血染成紅布的白色床單──被子被他拉到底下，所以目前還沒有遭殃──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這樣下去狄隼會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他果然還是不應該把狄隼拋下的，而且也不應該來住這間危險的飯店的！這樣狄隼或許就不會……

   珞凌思考著他能做些什麼，最後只好拿出繃帶和藥，打算發揮他的破爛醫療知識了。只是他突然想起沙薩亞原本是不讓他跟狄隼處在同一間房間的，甚至還說出「那臭小子給老子顧，你去睡覺」這種話，不管他怎麼吵、怎麼鬧都沒有用，直到他試圖要幫沙薩亞包紮的時候，沙薩亞才趕緊讓步，人也很快地溜走了，不曉得為什麼。不過他總算是可以待在這間本來只要讓狄隼一個人住的房間了。

   他左看右看以後，原先打算要塗藥跟包紮的手又停了下來。

   這種傷勢是要他怎麼辦？簡直沒有一個地方是沒有受傷的，如果要包紮的話，根本就會變成木乃伊啊！可是弄成木乃伊會被狄隼殺掉吧？怎麼辦？要是不包紮的話，絕對會失血過多啊！

   珞凌一下看著狄隼、一下又看著繃帶和藥品，心裡滿是猶豫，感覺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到底該怎麼辦啊？

   「珞凌……」一個極其虛弱的聲音就這麼傳來。

   珞凌將視線放到床上，看見狄隼睜開黑色的眼瞳正看著他。

   「你醒了？你沒事了？咦？不對，你的傷勢，那個……我……」珞凌手裡拿著繃帶，語無倫次地說道。

   「沙薩亞呢？」

   「咦？」珞凌覺得奇怪，但還是接著回答道，「他回房間了。」

   「嗯。」狄隼再度閉上眼，似乎又要繼續睡下去。

   「等一下，先別睡啊，那個，我要……呃，那個……」

   狄隼微微睜開眼睛，神情十分憔悴，不過他只看了一眼珞凌，就懂珞凌想做什麼，而身心疲憊的他早就沒有餘力再去煩惱這種事了。

   「隨便你吧……」

   「什麼？」

   雖然想問，可是狄隼已經再度睡著，不，真的是睡著嗎？難道……

   珞凌迅速地搖搖頭，來終止他可怕的幻想，手裡也開始準備把那一大捆的繃帶全部裹上狄隼的身體，這樣應該至少能先止住血吧？至於變成木乃伊的事，他……就當作狄隼已經同意了。

(3)

   拉開裡層米白絲綢質的窗簾，沙薩亞睡眼惺忪地蹙著眉頭，伸手再撥開外層深咖啡色的紗簾，陽光毫不客氣地照射進來，搞得他眨了好幾次眼睛才適應窗簾外的光線。

   現在是幾點了？他不禁思考起這個問題來，腳也踏出已經打開的落地窗外。

   外頭的空氣跟屋內就是不一樣。他深深吸了一大口氣，讓新鮮的空氣充滿他的肺部，旋即，他感覺到自己清醒過來了。

   抬頭看看天空，晴朗無雲的天空包圍著熾熱的太陽，溫度高得令他覺得自己像在某熱帶島嶼上度假，而這時就該來杯清爽的椰子水，不僅消暑又涼快，之後可以跳下海中游泳，化解整個大熱天的暑氣，若是想看看海中生物的，甚至可以浮潛或是乘坐玻璃船，假如有追求刺激的慾望，便能夠去玩香蕉船、水上摩托車以及拖曳傘這類的設施……但是這裡可是北方啊！哪裡來的熱帶島嶼？

   之前來的時候，他沒想這麼多，因為他根本就沒有真正踏在這禁地上，以往他都是懶懶的賴在船上不下來，要拉魯自己去找乘客搭船回南方，反正那本來就是船長該做的事，他也只是一個不下船的乘客而已，這種事怎樣說都不應該由他處理吧？可是，他現在倒是蠻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麼不下船呢？這樣也許他就會改變主意不跟了。

   唉，這禁地的氣候完全就是不正常，哪裡有這麼熱的北方啊？北方不是都應該寒冷一點的嗎？雖然這時才想到這問題的他顯得反應遲鈍，不過要他在這樣的大熱天裡動來動去，光想就累了，而且在這樣的禁地裡，可不是用「動來動去」這四個字就能表達一切辛勞的啊！

   連呼吸都覺得累。

   沙薩亞哀怨地躲進空調大開的房間裡頭，用力地將落地窗砰的一聲關上，心想這種種果然都要怪那個臭小子，都勉強答應那臭小子的要求了，昨天晚上居然還不知道發什麼瘋，拿劍就想要殺人，下手完全不知道輕重……不對，昨天的那股氣勢根本就想置人於死地，一副六親不認的樣子，就連口口聲聲說要保護的珞凌都差點……

   想到這的沙薩亞趕緊進了浴室做好所有盥洗程序，隨即便出了房門。即使心裡擔心珞凌，但明白那臭小子身受重傷，要想攻擊到珞凌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實，他便決定先確認好飯店的情況再去看珞凌。

   隔了一夜，血腥味與輕微的屍臭味開始混雜，陣陣的臭味飄上了這層樓，沙薩亞皺了眉，慢慢走到電梯口，看著昨晚與狄隼打鬥的區塊，倏地好似有一股寒氣吹來，他彷彿又看見狄隼昨晚冷酷空洞的眼瞳，那毫無生命力的瞳孔裡沒有任何靈魂能夠逗留，甚至連狄隼自己的魂魄也不在那之中，就好像它是別人的眼睛一樣……不對，在他看來，那雙眼睛絕對是不屬於任何人的眼睛！對，不可能有人會擁有那樣的眼神！但到底這樣的狄隼還是狄隼嗎？他懷疑著，卻忽然想起拉魯在發生「那件事」之後的態度。

   該死！拉魯好像真的知道些什麼！

   他突然開始想念拉魯了。然而這念頭很快就被他拋開，他絕不承認自己會想念拉魯，這麼噁心的事要他怎麼承認？

   他一腳踹開擋在緊急出口門前的屍體，倔強的腳步將整個樓梯間搞得像是象群行進般，就這麼沿路把每個樓層的狀況大致看過一遍。

   其實每一層樓的狀況都差不多，皆是屍臭味難聞，地毯和牆面灑著乾涸的血漬，但這些並沒有令他產生多大的反應，真正讓他困惱的是──屍體橫豎不一，常讓他猶豫要跨過去、跳過去還是直接踩過去。

   這樣的情形越看越多時，他便決定不再看下去了，直接去房間看珞凌還比較實際。

   於是，他又往下爬了一層，來到九樓。這層樓的屍臭味跟其他樓層相比更是難聞，處處血跡斑斑，牆壁上甚至還有些血手印，弄得就像是鬼片的拍片現場一樣，令人膽戰心驚，但雖說如此，他老子卻是完全沒在怕的，他可不是隨隨便便就闖進來的普通人，想要用這些東西嚇唬他？再等一萬年吧！

   他索性不理那些屍體了，即使踩過去有違良心，他仍是照樣一直線走過去，比起良心，他更想要快點進到房間裡去。

   但在確認過房號，按下一旁的電鈴後，來應門的卻是他預料之外的人，令他的警戒心不禁大起。

   「羅絲雅，妳！」

   沙薩亞盯著眼前這女人慵懶的模樣，視線不由得下放到鋪著咖啡色地毯的地板上，幾罐藥品和幾綑繃帶就零零散散的掉落在那地毯上，其中不乏染上滿滿暗紅血色、被扯落的一條條繃帶……

   「妳到底做了什麼？」

   沙薩亞一手推開羅絲雅，心裡不免想起狄隼之前對他的警告。沒錯，羅絲雅是危險的，這女人的城府深到不見底，天知道她會幹出什麼樣的事來，打從一開始她接近珞凌就該有目的了，所以應該要避免珞凌跟她單獨相處才行……但他昨晚只顧著提防狄隼，早就忘了羅絲雅這號人物，這下可糟了。

   他懷著擔憂的心闖了進去，但一往床上看，就望見珞凌裹著被子在床上熟睡，模樣看起來並沒有受到傷害的跡象，至於狄隼……他瞪著大眼看狄隼現在的樣子，一瞬間那染血繃帶的謎便揭了。

   「嘖！倒是我該問你，你到底想我做什麼吧？」

   羅絲雅回到床邊，白嫩的雙手繼續拆著狄隼身上已染滿血的繃帶。

   「真不曉得那傢伙是打算救人還是害人的，這樣的急救方式還真虧狄隼撐得住。」羅絲雅不禁如此叨念道。

   「反正這臭小子就跟殭屍一樣，不用理他就好了。」沙薩亞無所謂地說道。

   「嘖！他的身體可不像你一樣，弄不好真的會死人的，不過倒算了，反正你也幫不上忙，去旁邊歇息就是！」

   「竟然說老子幫不上忙，妳這詐欺女又有什麼能耐？」

   「至少比『你老子』有能耐吧！」

   沙薩亞無話可辯解，不曉得這女人怎麼會這麼明白他。

   「媽的！老子就不懂妳這詐欺女救他做什麼？不是想殺他嗎？還是又有什麼目的？」

   羅絲雅嘴角微翹，不發一語，眼底也透露出一絲暗沉。

   「妳到底……」

   沙薩亞原本想要繼續逼問下去，沒想到卻聽見隔壁床理應在熟睡的珞凌發出幾聲淒厲的叫喊。

   「七……七彩……不要……不要！七彩！」

   隱隱約約地，珞凌的臉頰上留下一行透得晶瑩的淚水。

(4)

   淡淡的，那嬌小柔弱的身軀猶如覆上一層薄霧般，越來越看不清。他想要挽回這一切，但終究是擺脫不了能力的限制，只能大聲喊著七彩的名字，然後看著她的身影離他越來越遠，最終消失在他的視線範圍裡。

   剎那間，他突然感覺到心臟一陣重擊，五臟六腑都隨之絞痛，頭痛欲裂，渾身使不上力來，彷彿所有的力氣都被抽乾似的，只能癱軟的跌坐在地。

   他的眼前回到一片黑暗，原先彩色的夢境已然消失，整個世界只剩下他一人孤獨地面對無盡的黑暗。

   只有他一人的黑暗……

   「珞凌，快起來！珞凌！」

   不，不只他一人，那個喊聲難道是沙薩亞？

   「快起來，別再睡了！」

   感覺身體被人過度地搖動，痛楚加倍襲了上來，他再度有一種想要直接昏死的想法，但那痛感仍是逼著他微睜起眼。

   「沙……沙薩亞，怎麼了嗎？」他虛弱地問道。

   沙薩亞蹲在他的床邊，褐色的眼珠子直盯著他看。

   「還問怎麼了，老子聽你一直在叫什麼七彩，還一直不要、不要的，吵死人了！」

   「對不起……」

   沙薩亞沒意料到珞凌的反應，不禁愣了一下，才困窘地說道：「算了，起來就好，其實老子也不是很在意啦！」

   「嗯。」

   珞凌望著天花板上的燈飾，身體的虛弱令他不想花費力氣在說話上面，也害怕自己若是因為再做出其他不必要的事而讓痛楚增加的話，他會撐不住，假使被沙薩亞和羅絲雅發現他的狀況，那可就不好了。

   關於他跟七彩契約的事是絕對不能讓他們知道！至少現在不行！

   「珞凌小弟弟，你的臉色很蒼白呢！到底做了什麼夢，會變成這樣呢？」

   羅絲雅好奇地盯著他看。珞凌在這一刻忽然覺得羅絲雅的眼神相當恐怖，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面對，只是這種時候不是耍小孩子脾氣的時候了，他得想想辦法應付才是。

   「我只是夢到我的一位朋友而已……不過沒關係的，只是夢而已……」

   「普通的夢而已嗎？」羅絲雅掛著嘴角的笑看來格外的陰險，「會搞到臉色這麼蒼白，真不是簡單的夢啊！」

   「當然不是夢而已。」

   「不是夢而已？真的？」

   「是因為上次的反噬還沒有完全恢復。」

   珞凌一個字一個字地咬著，生怕自己會流露出身體異常不適的症狀，他艱難地克制住自己想大叫的衝動，努力裝作跟平常樣子沒有什麼不同，只不過是臉色蒼白了點，嘴唇也沒有血色了一點，事實上並沒有其他異狀，但是，他的演技夠好嗎？會不會被識破呢？他仍舊是十分擔心，卻僅能硬撐著。

   「反噬是……」羅絲雅聽到珞凌的回答心頭不禁一緊。

   「還不就是妳這詐欺女害的嗎？珞凌你沒事吧？之前那樣很嚴重，你這次會不會像上次一樣？」

   沙薩亞的手趕緊要往珞凌額頭上摸，珞凌見狀，便以更快的速度蓋起棉被，不讓沙薩亞碰到他身體的任何一塊肌膚，他知道，一旦被沙薩亞碰到後，馬上就能夠查覺到不對勁，因為他的體溫鐵定是低得厲害。

   「我睡個覺就沒事了，你們不要偷看我睡覺！」珞凌小孩子氣般地說道。

   沙薩亞錯愕地盯著這情景，伸在半空中的手也只能尷尬地收回去，但這時一旁的羅絲雅也沒揶揄這尷尬的場面，反而是滿臉嚴肅的想著事情，好似沒看見這發生在眼前的場面一樣。

   「喂，你沒聽到珞凌說的，這沒妳的事了吧？」沙薩亞一副為了化解尷尬地說道。

   羅絲雅跟沙薩亞對看了一眼，手邊的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索性就站起身來，往門口走去。

   「珞凌，老子去『搶』一些食物來，臭小子傷勢很重，暫時不會醒來，你就放心地睡吧！」沙薩亞瞥了一眼蓋著雪白被褥的狄隼，下了這麼一個結論。

   「晚安。」珞凌隔著被子說道。

   沙薩亞心裡矛盾地走了出去，沒有回應珞凌的話，畢竟……現在已經是中午了，這「晚安」要叫他老子如何說得出口啊？真不曉得珞凌那傢伙明不明白這件事，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