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如同跑馬燈般一幕幕掠過,我剎那間懂了許多,也發現自己不懂得更多了。

 

    「笨蛋阿煜,你發什麼呆?」

 

    小悠的吼聲突然灌進我的耳朵,將我自記憶的失落中拉了出來。

 

    陷入記憶的漩渦大抵是耗了不少時間,可是包圍著我們的沐血者並沒有趁機攻擊,反而是邊嘲弄的笑,邊等著我回神,頗讓我意外。

 

    「小悠,我沒有理由跟他們打。」

 

    「你傻了嗎?」小悠的怒氣讓我看見了一大片海興起的海嘯,然而如今的我已不再退卻。

 

    「沐血,恕我失陪。切磋的話,以後隨時歡迎。」我試圖展現自己的誠意說道。

 

    幾位沐血者的表情滿是詫異,正打算說些什麼,在場所有人卻同時被打亂了動作。

 

    沐血者身上通常都會配戴幾顆酒紅色的玻璃珠子,那是他們的通訊道具,比較厲害的沐血者甚至可以做到用靈力直接在對方腦中溝通,就像紅偈一樣,而這能力並不是制裁者所能擁有的。

 

    在場的沐血者們身上的一顆珠子,忽然裂出了幾個縫,隨即爆了開來,在這同時,一個刻板如機械式的聲音猛地衝進所有人的耳裡。

 

    「制裁者消逝了我們一名夥伴,以沐血者之名,血債血償。禁令將於五分鐘後失效,重複一次,禁令將於五分鐘後失效。」

 

    「怎麼可能……」我還沒反應過來,小悠就先喃喃念道。

 

    取回的記憶也同時提醒了我,制裁者跟沐血者之間是不會真正消滅彼此的,甚至彼此為了保護對方的靈魂,也各自設立了禁令,必須以不消逝為前提,進行必要的戰鬥。雖說是仇敵,但也只是會互相干擾,以戰鬥分出勝負,勝者決定該次任務的結果罷了。

 

    不可能真的像這道通知的內容一樣才對……

 

    「該死,你們做了什麼?」沐血者憤怒的氣息瞬間膨脹起來,周圍空氣的擠壓讓我全身都感覺快要被榨出什麼。

 

    「你們應該懂我們同樣狀況外。」小悠語氣轉變為冰冷地說道。

 

    我注視著幾位沐血的表情,氣憤又顯得遲疑的表情,讓我明知道小悠的想法,卻還是想更加表明自己的念頭,或許是說,像這幾位沐血者表明。

 

    「我還是沒有理由……」

 

    「明白,條件是回去訓練所見。」小悠依舊冷冷地說道。

 

    「好,成交。」

 

    我攤開雙手,收回了兩把刀,隨即再度握起雙手。

 

    這是「我」慣性的起手式,從前的那個我。

 

    「阿煜……」

 

    「你們該不會是想繼續逃跑吧?」

 

    「答對了!」我微微牽起嘴角說道。

 

    小悠將視線從我身上改放在沐血者身上,還給他們翻了個白眼,才用無奈的語氣說道:「你們還是趁著這五分鐘,快回去吧?難道你們以為……你們打得過我們?」

 

     「阿煜,你回來了對嗎?」再度將視線放回我身上的小悠,帶給我滿滿懷念的氣息。

 

    「我回來了,悠。」

 

    迅速放開握緊的雙手,我的指尖纏繞上風,我朝下用力一揮,興起的巨大狂風將我和小悠吹向了天空。我看準時機再向前扔出個瞬移漩渦,小悠緊緊跟在我身後一同穿越起那四五個漩渦,不出半分鐘,在穿過一片黑暗後,我們順利回到了屬於我們的據點。

 

    「看來你不是白去現世。」

 

    「嗯……我還想不起我去現世的理由。」

 

    小悠搖搖頭,看上去頗為失望。

 

    「先還債吧,阿煜!」

 

    跟在小悠後面走到長廊,小悠開啟了訓練所的門,我凝視著那片光景,似曾熟悉的對著小悠的背影點頭,踏進了門。

 

    一進門,這大型充血眼珠子就像已經在旁邊等很久一樣,精準察覺我現身的這刻,直直撲向我。我感覺自己陷進了一顆眼珠子的懷抱後,無奈地摸了摸它的……或許算是它的「頭部」的地方,溫和地笑了笑。

 

    「眼眼,抱歉,讓你擔心了。」

 

    眼眼聽到這句話,更是直接在我懷裡磨蹭,像是在告訴我,它一點都不介意一樣。

 

    「一起來吧,眼眼!」

 

    我讓眼眼飄在我身旁,小悠的表情頓時變得相當惶恐。

 

    「你不是要帶著它開吧?」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我和藹可親地對著小悠笑了笑,小悠卻倒抽口氣。

 

    「我開就好!」

 

    「不要客氣嘛!你的甜點還是獨享比較好,不是嗎?」我露出最燦爛的笑容,用著人畜無害的表情盯著小悠直看。

 

    要知道,在訓練所裡面,每個人開出來的關卡都不一樣,關卡是可以靠想像開出來的,所以自然是因人而異。形形色色的關卡我也都見過,但小悠的關卡可是穩占我不敢恭維的關卡前幾名,並不是說小悠的關卡恐怖或是超乎常理的危險,而是……

 

    小悠設定的關卡,裡面的「怪物」是各種甜點,而小悠之所以這麼設定的原因是──這樣很幸福。

 

    我完全無法體會「甜點控」的幸福感,而究竟訓練身手需要什麼幸福感,我更是想不透,難道打掉自己想吃的甜點會比較快樂嗎?

 

    我實在理解不了。

 

    「啊,你還欠我甜點!」

 

    「有這回事嗎?」我裝作失憶地問道。

 

    如果這裡有真的天空,小悠大概已經去望天了?我微微一笑,周圍忽然陷入一片黑暗,我熟練地點了燈,也再度見到那把我們囚禁起來的巨型籠子。

 

    「遊戲要開始了,小悠。」我繼續帶著笑意說道。

 

    小悠一副看「惡魔」的表情死盯著我看。

 

    「你還真想殺我?」

 

    「怎麼會呢,你可是我好哥們呢,我怎麼忍心?」

 

    「你最好是會不忍心!」

 

    「這可難說。鬼鬼,幫忙開個對戰模式,場景眼眼會處理,難度……我還沒突破的那關好了。」

 

    小悠用想把我碎屍萬段的表情瞪著我看,但我之前就想把他碎屍萬段後拿去為地獄犬了,這樣說起來,也是剛剛好而已?不過重新取得了大部分記憶後,這便是讓我感到扼腕的其中一個地方,因為地獄犬是不會想吃我們這類型的靈魂的,至於是不是因為太難吃,我就不知道了。

 

    「你要我跟你打,還要分心去打你的最高紀錄?」已經雙手都持槍的小悠,只差沒有把槍口直接貼我腦袋上了。

 

    「嗯……正確來說,是我打我的最高紀錄,還要分心躲你的攻擊吧?」

 

    小悠吃驚地看著我,但下一秒卻是幸災樂禍地笑著說道:「你一定是瘋了!」

 

    「對,我瘋了,我還得一面跟你交代一切,不然你也不會放過我,對吧?」

 

    「你知道就好!」

 

    小悠朝我使了個眼色,我輕輕點了個頭。

 

    開啟遊戲後,與外界斷絕一切聯繫的規則,可得好好運用才行。

 

    鬼鬼的聲音在此時也傳了過來。

 

    「主人,還有小悠悠,要加油喔!」

 

    不管聽幾次還是不習慣的我,在心裡暗自大笑,一旁的小悠這下真的對我翻好幾個白眼了。

 

    「阿煜,你還記得你開的是對戰模式嗎?一直惹怒我,你覺得會發生什麼事呢?」

 

    啊……我努力克制自己不要罵髒話,我深吸口氣,雙手就定,帶著一抹笑,認真地說道:「不過,我倒是蠻期待的!」

 

    期待我能看見之前十分鐘記錄的我。到底那時的我發生了什麼,我只能隱約猜到,卻無法證實。能不能靠著這次的戰鬥,讓我想起來,是我極度渴求的。

 

    「小鬼鬼,小眼眼,你們家主人走火入魔了。」

 

    聽見小悠喊它們,鬼鬼跟眼眼便對望了,接著鬼鬼開口回道:「小悠悠,我們早就知道了喔!」

 

    等等,我聽了什麼?你們確定要在我面前講這種話嗎?

 

    我在心裡無限抗議,但在內心外的我……

 

    「哈哈哈,你們真瞭解我!」

 

    這真是……太不對了啊!

 

    眼眼再度鑽進我懷裡磨蹭了一會兒,就默默飄了起來,繞著我轉了一圈後,即便我之前有做出「點燈」的動作,周遭卻仍是突然陷入一片黑暗,只有後來陸陸續續亮出的幾個昏昏暗暗的光點維持微不足道的光亮而已。

 

    我的關卡走的是靈異路線,先前還在現世看的那幾部恐怖片,我認真覺得都可以找我去演,或是當編劇、導演應該都很適合。

 

    「明明前幾天才被自己變出來的東西嚇得要死……」

 

    我自動無視小悠帶著怨氣的碎念,將精神關注在即將開始的戰鬥中。

 

    我的目標是破了那個不是我的紀錄,既然鬼鬼都這樣說了,那麼那個人不論是不是我本人,也不是原本的我、正常的我,紀錄也絕不能算是我的紀錄。「他」說的沒錯。

   

 

    裕……你知道嗎?我存在於這個世界的意義……

 

 

    「啊……」

 

    明明早就知道的記憶,此刻卻突然鮮明的刺進我的心裡,那女孩的聲音深深的扎進心臟,她的話語就像一把刀。

 

    我側身閃躲朝我飛過來的靈能子彈,四周的景象忽然變得若隱若現,我明白自己的視線是因為心理狀態而模糊了,卻還想做些什麼。

 

   

    裕……你不知道的吧?我在這世上最想做的事啊……

 

 

    「不,不是……」

 

    純白色的壓迫感湧了上來,我按住頭,想讓腦袋能夠從劇烈的痛苦和扭曲的幻視脫離,然而從我自身流出那些不受控的靈力化作數把血紅匕首,彷彿是我的防護罩,又或者是……

 

    「阿煜,你……」

 

    「悠,不……悠!」

 

    我動彈不得,明明是自己發出的攻擊,我竟除了攻擊外,什麼事都做不了,明明就……

 

    靈力化作的匕首像是無差別攻擊一樣,攻擊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個體,即便損壞到直接消失,我的靈力卻仍源源不絕的製造出這些並非我本意的武器。

 

    我明瞭當初是怎樣創造了那個紀錄。

 

    「阿煜……你再不停手,我就真的要死了!」

 

    小悠的聲音傳了過來,然而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模樣。

 

 

    裕……裕……我一定要殺了你!

 

 

    殺……殺了我?

 

    「你這笨蛋阿煜!」

 

    紅到發黑的靈力彷彿隨著這聲怒吼消失了。

 

    我失神的望著前方,一股無力感從腿部竄進全身血液。

 

    小悠慢慢的走到我面前,原本關卡該有的幽靈鬼怪,全都已經看不見了,估計是在剛剛的混亂中被消滅了。

 

    不過……已經過了這麼久了嗎?

 

    「中場休息。」

 

    「哪時候有這……小悠,你還好嗎?」話說到一半,我才意識到小悠的傷勢。

 

    「還沒被消滅。」

 

    「對不起……」

 

    「等下我要無條件投降,你是不是有話該說了?」

 

    我注視鬼鬼和眼眼忙著幫小悠止血、塗藥、包紮,鬼鬼還推來一張椅子讓小悠先坐下,我感受到鬼鬼和眼眼譴責的氣息,心中不禁哀嘆了。

 

    「還有,你後面那又是什麼?」

 

    「我後面?」

 

    我狐疑的轉過頭,她,也許該用它,就站在我身後一公尺遠。

 

    同樣的白色洋裝、白皙的肌膚、那美好溫和的眼神,和微微勾起的嘴角。然而她卻不是真的存在於此。

 

    時間仿若凝結了,唯一剩下的只有心臟跳動的聲音。我不敢置信的注視著纏繞住她的靈力,小悠卻比我早開口。

 

    「你學會具象化了?」

 

    「我不知道……你應該也知道,具象化不屬於制裁者的能力……」

 

    「同樣也不屬於沐血者。」

 

    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明明在課堂上所學的具象化就該是不存在的能力。

 

    「你還是先交代清楚之前的事吧!」小悠一臉放棄理解的攤手說道。

 

    我望著小悠點點頭,即便腦中突然響起紅偈的警告,關於「敵人就是我所信任的人」的警告,我仍舊將所有事都告訴小悠了,把我所記起的所有事情都說了遍。

 

    小悠聽完後,神色凝重的思考起來了,但我明白他也曉得自己沒有太多可以思考的時間。

 

    「你見到紅偈,還造成了他的消逝?」

 

    我沒辦法否認地保持沉默。紅偈的確是為了救我而……我不認為他在那樣的情況下還有生存下來的餘地。

 

    「吸收了你……也許我們所有人的靈力的那個人,就在我們其中……」小悠嚴肅地說道。

 

    「小悠,我親近的對象只有煥、嵐和你而已。」

 

    「但你也沒想懷疑我們。」小悠倒是理所當然地回道。

 

    「你們是我最信任的,如果不相信的話,我也沒有可以信的了。」

 

    「你還有你自己。」小悠說完這句,緩了情緒又開口道,「『只要瞭解背後的原因,你就能獲勝』這句話還適用嗎?」

 

    小悠提及當時一起參加制裁者訓練時,我因為戰無不勝,某天被他攔下來問秘訣是什麼,我回答他的,就是這句話。

 

    「大概吧?」我已經不是很確定了。

 

    那時若不是紅偈,我早就消逝了。面對這樣的自己,我懷疑自己長久下來的努力都只是浪費時間而已。

 

    或許,存在著再怎麼努力,還是不可能辦到的事情。就連紅偈這種站在最頂點的人都無法反抗了,那我又怎麼能夠大聲的宣示自己可以?

 

    「接下來的打算是什麼?」

 

    我朝小悠搖搖頭。

 

    「既然如此,我就再陪你玩一場吧!」

 

    「你……」

 

    「小鬼鬼、小眼眼最後也會保護我的是吧?我這次可是會用殺死你的決心攻擊你的,阿煜,你得擔心你自己!」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我還來不及思考小悠到底在想什麼,身體做出的判斷直接引導我行動,然而,之後究竟發生了什麼,我竟像是夢一場般,醒來後絲毫印象都沒有。

   

 

    阿煜,你發現真相了嗎?

 

 

    輕輕地,彷彿點在水面上的聲音,是她的聲音,但卻不屬於真正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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