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從訓練所出來後,就證實小悠說的話沒錯,我是想起來了,知道自己有多少能耐,能夠在戰鬥中徹底活用自己本身具備的力量,也不再站在長廊兩側摸索半天,卻摸不出門在哪裡。我的能力完全回到我的身上,只是我仍舊想不起我過去的記憶,當然連我之前究竟去現世做什麼也搞不懂。
這一個月來,我感覺自己變了一個人,對當時戰鬥的快感意猶未盡,便成天往訓練所跑,玩起那一個個關卡總是讓我興奮無比,常常整天全都耗在那裡,反正沒事做的我,儘管搞得渾身浴血,也不會被譴責,因為在那裡的,只是虛假,有那麼久沒有活動筋骨,把那裡當作是重新拾起戰鬥本能的地方也不為過。
向牆壁伸出手來,起先還不熟悉並感到意外,現在卻理所當然的直接做出扭開門把的動作,我想都沒想地直接走進去,踩在那湍急的溪水上,頭頂的燈具持續散出螢光綠色的光芒,而那顆恐怖眼珠子此時也飄在空中用著它巨大的眼珠看著我,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察覺這眼珠子的氣息,我終於忍不住張開雙臂,笑著看它,而這眼珠子旋即開心地朝我撲了過來,一秒就達陣,開始在我懷裡磨蹭。
雖然我自己也無法想像,可是看見它的樣子,我竟不由自主地給它一個擁抱,它也安定地在我懷中,不再誇張地磨蹭我,在這一瞬間,我隱隱約約感受到過去的記憶波動閃現在我腦中,我以前也做過同樣的事嗎?
小悠,你看看,這是我的新寵物喔!它很可愛對吧?
只剩這句話留在我腦海,我低頭凝視著它,突然覺得它那樣子也蠻可愛的,不由得更緊緊抱住了。
「眼眼,以前的我是怎樣的人呢?」
它的眼球朝上望著我,發現它那副模樣也沒辦法跟我說什麼,我便笑了笑,放開了它。
「我先走了,眼眼,你就待在這裡吧!」
覺得這恐怖眼珠子看上去有點失望,可是我還是搖了搖手跟它道別,人就走出大廳,要來完成我此行的目的。
跟之前相同,一踏出大廳,霧氣便湧上來,只不過我已經不會像第一次那樣傻傻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了,用自身的力量逼退霧氣早就變成很容易的事,要讓自己再陷入同樣的黑暗更是不可能發生的事了。
那隻鬼仍舊吐著長長的舌頭飄在我旁邊,我已習慣它的神出鬼沒,因為它本來就是鬼,自然要讓人無法預測行蹤,因此我也不會再被它嚇到了。
「主人,今天要玩些什麼呢?」
雖然我還是不習慣它那暴殄天物般的嗓音。
「昨天那個有點無聊,沒有更有挑戰性的嗎?」
「有是有,不過主人昨天還沒有破自己的紀錄喔,不要再挑戰看看嗎?」
破紀錄?之前的我……「他」?
「什麼紀錄?」被激起興趣的我這麼問道。
「之前主人的最高紀錄是十分鐘喔!但是主人昨天花了快要十四分鐘。」
我即使吃驚那個「他」的強大,不過既然都是過關了,破不破紀錄有差嗎?
「不用了,直接下個關卡吧!」
這下愣住的反而是那隻鬼了,它一臉驚奇到我都懷疑它該不會是嚇死鬼吧!
「可是之前主人說,不破紀錄就不玩下個關卡……」
這哪招?是說只要我不破紀錄,就得一直玩這關卡,然後無聊到死嗎?
「他」是發什麼神經啊?光做一堆怪事!就不要真的出現在我面前,我一定砍了「他」!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有本事你就砍!
還威脅我又是怎樣?現在我就是要自言自語、自已罵自己就是了?可惡啊!我想我哪一天肯定會受不了,又把自己殺了。
「你知道為什麼嗎?」我有點無力地問道。要是「他」沒給我合理的理由,我就把「他」……不,還是別砍了。
「不好意思,主人是想問什麼?」看到那鬼的一臉歉意,我更無力了。
「為什麼我當時會說不破紀錄就不接下去下個關卡?」
那隻鬼終於理解地點點頭,但眼神也同時帶著疑惑。
「主人忘了嗎?主人說那時候並不是自己原有的實力,所以不能算是自己的紀錄,一定得破了這紀錄來證明自己。」
不是自己的紀錄?是指……當時的「他」也被控制了?怎麼可能啊,又不是我,要是現在我有這種實力,又怎麼可能會像在現世一樣,隨隨便便就被控制?
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沉默了,這理由還真不錯,害我找不到反駁的話,卻覺得自己身上的謎團越多了,自己搞不清楚自己,還真是個冷笑話。
「他……我有說為什麼嗎?」
那隻鬼左右搖擺著,有些慌張地說道:「沒有。主人那時候的臉色很不好,我就沒有問了……」
臉色……該死,那時候的我是不是也發生了什麼事啊?
「記得哪時候發生的嗎?」
「大概是……三年前。」
聽到這時間,我怔住了。三年也太久了,我完全無法想像三年前的自己是什麼樣子,不,三年前的我不是應該在現世嗎?我不是在現世生活了十幾年嗎?難不成我記錯了?
怎麼想都不可能……總不能說我在現世的時候只有三歲不到吧?這奇怪的時間點是怎麼回事?
我覺得自己又被自己困住了,我完全沒辦法將時間點對上,這樣的矛盾,若不是它記錯,就是我記錯。若是它記錯,一切都可以合理解釋,但要是我記錯的話……
我的時間是不是被調整過?
乍現的念頭令我起了一身寒顫,我趕緊放下我想要繼續思考的心,不敢再往下想,繼續的逃避確實沒有用,然而卻可以不要讓自己受傷。我感覺得到一旦想透之後,我就會被這世界輕易地摧毀,我不敢也不願去冒這個險,這對我來說,代價太過龐大,不是現在的我可以擔負得起的。
以前的我,肯定發現了什麼足以左右整個世界的東西,要不然不可能會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對此深信不疑。
向那鬼道別,已經沒有心思在這上面的我,打算回到房間好好休息,至少得讓自己的心沉澱下來,逼迫自己遺忘這些思緒也是需要時間的。沒料到,一轉過身,我就對上小悠沒有表情的臉。
「阿煜,出任務了。」他僅是這樣靜靜地說道。
我感覺雞皮疙瘩全竄了出來。
跟隨小悠回到房間的我,依舊沒有辦法平靜下來,雖然想問自己以前是不是有發生過什麼事, 卻不確定誰是可以問的。第一次發覺原來搞不清楚自己的過去,竟然會連想找到對的人詢問都變得困難重重,尤其是在得知自己曾經發生過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更找不到可以讓自己完全卸下心防的人了。
小悠跟我真的是朋友嗎?
煥雪跟嵐雪真的是我的屬下嗎?
不自覺抓皺了床單,我想不論是誰都看得出我臉上那不自然的情緒吧?
我不自在的看著坐在椅子上的小悠,時間彷彿倒轉到一個月前,當時我也是這樣跟小悠面對面互看,他悠哉地坐在椅上,而我充滿戒心地坐在床上,只不過這會兒他不再那麼悠哉,我也沒有那時期待的心情了,況且,在他旁邊還多了兩個人,就是煥雪和嵐雪。
兩人皆以平靜的態度望著我,嵐雪手上還抱著一疊紙,估計便是這次任務所需要的文件了吧?然而這樣的情形卻讓我更加困惑,兩人從容的模樣反而顯得我才是這次任務中最緊張、害怕的人了,他們都瞭解這次任務的內容,僅有我還摸不著頭緒,這樣的感覺就好像我被排除在外一般,望著他們三人站在同一線的樣子,我內心流過深深的感慨。
到底我的失憶是為了什麼?
「快點跟阿煜說明吧,沒時間了。」
我不禁微皺起眉頭,這任務來得讓人手足無措,此刻的我根本沒辦法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擔負起執行任務的角色。
「潘大人,這次的任務是出於緊急,本來還想再多給您一些時間的,但是您回來的消息被上面的知道了,所以……」
先是嘆息嵐雪依舊沒打算不用敬稱,我細細咀嚼她所說的話,過多的關鍵字使我的思緒越來越混亂,但對於這個組織,我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這龐大的制裁者組織實在很難懂。
「任務是什麼?」不想再聽自己搞不懂的事,我很直接地這麼問道。
我想先搞清楚任務到底是什麼,雖然有隱隱猜到了一些,可是還是想聽嵐雪親口說出來。好像那樣才會成為現實。
面對我突如其來插話,大家的表情都變了,驚訝的氣氛感染了整個空間,不明白他們的反應是為什麼,我仍是只能靜靜地等待答案,假裝自己沒發現他們的訝異。
「這次的任務執行地點是在住宅區,那裡出現了大量的重複,原因不明,上面的是要求先給予聖裁,以免造成更多的災害。」
我微微點頭,語氣難免多了些強勢。
「就是殺人,對吧?」
小悠意味深長地盯著我看,沒有看錯的話,他的嘴邊竟浮出一抹淺淺的笑。
「你想這麼說,當然是可以。」煥雪維持她一貫的態度,完全聽不出來那會是下屬對上司的口吻,但是我卻反而喜歡這樣的感受。
「我自己去嗎?」
「當然不是。」小悠聳聳肩說道,「我可不想之後去幫你收拾殘局,在笨蛋阿煜離開之前,我得好好跟著你才行!」
我真的很想直接翻個白眼給他,不過要是真的激怒他,他不跟我一起去執行任務的話,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後果。
我無奈地想著自己會不會一走出這個中介站就迷失方向了。畢竟我還不知道我的記憶恢復到什麼程度了。
即使此時的我根本不是那麼想要執行任務,可是不去瞭解的話,我又怎麼能有把握我想的是對的呢?而且……我該相信誰?
看著小悠起身,我也匆忙地跟著溜下床,隨著小悠走出房門,我沒有回頭看煥雪跟嵐雪現在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到底現在的我是不是該選擇遺忘,又或是去弄懂它呢?因為突然要出任務,逼得我換個角度思考。
我決定去搞懂我的過去,有關於「他」的一切,唯有這樣,我才能夠脫離我無盡的猜疑吧?這樣才能真正讓自己安心下來。
望向小悠的背影,我在心裡喃喃對自己說道:「就藉由這次的任務來弄清楚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吧!」
轉眼間,小悠的手已經摸向了從牆邊浮出的門把,在扭開的那一瞬間,我說服自己放下緊張的情緒,深深吸了口氣。
我在頂樓。
一瞬間我還以為我重回到了我自殺前的那一刻。
望著樓底下的繁忙,我站在瀕臨墜落的三十三樓,只差一步就會再次跟這世界說再見,不過都已經死過了,據嵐雪所說,我應該不會再死了吧?
不過就算是這樣,我的心情也在看到這情景時,瞬間跌落谷底。我想起不過一個多月前還深陷的人間地獄,那種無助感仍在我身上流轉。
我盡力想壓下心情的沉悶,但是這沉悶卻讓我連向小悠抗議的力氣都沒有,緩緩朝後退一步,我離開了會讓自己再度墜落的位置,悶悶地看向小悠。
或許是感受到我的情緒,小悠沒有再說多餘的話,也沒有解釋為什麼非從這裡出來不可,便神情充滿嚴肅地默默行走了一段時間,結果反倒是跟在他後面的我先開口。
「這裡真的是墮世嗎?」
眼前的世界就跟我還在現世時相差無幾,不,真的要我說出有哪裡不一樣的話,我也說不出什麼所以然,如果這裡不是現世的話,根本就像是跟現世相同的平行世界般,我憶起當時小悠的解釋,心裡的疑惑也越來越多。
假如兩個世界看起來都一樣,那該如何分辨哪個才是現世、哪個是墮世呢?又或是,事實上這兩者都是同樣的世界?
「是墮世。」小悠淡淡地說著,腳步一點兒都沒打算停下來。
「你怎麼能這麼確定?這裡跟現世究竟有什麼差別?」我不禁激動地問道。
小悠突然止住腳步,回頭看著我,我從他身上感覺到一絲不耐煩,然而他卻仍是保持面無表情,不明曉今天的他是怎麼回事,先前見到我的時候再怎麼樣都不會是這樣子,大多的時間都是用鄙視的目光打量我,所以,今天的小悠非常反常。
只不過說別人反常的我,此時也好不到哪裡就是了,今天的我大概也很反常。
「既然你還有對現世的記憶,應該比我還分辨得出來吧?」小悠冷冷地問道,之後又接著說,「人。生活在這裡的人跟現世的不一樣吧?」
「人?可是……」
小悠露出一副「我知道你想說什麼」的表情,說道:「我們制裁者跟沐血都分得出來現世跟墮世的差異,你只是很神奇地把本能都忘了,之後就會想起來了。」
本能?聽了還真讓人討厭。
「沐血……是什麼?」
「沐血者。這之後再說,現在先專心準備,我可不想幫你收拾什麼爛攤子。」
說要準備,但我要準備什麼?
用一臉疑惑的神情盯著小悠,小悠總沒辦法假裝沒看到,於是,在下一秒小悠便又吐了句「用你的感覺!」。
好吧,我知道小悠很懶得理我,大概我真的變得太笨了吧!笨蛋阿煜嗎?但這句話有說跟沒說差別在哪裡?
我轉而用鬱卒的眼神盯著小悠看,根本不曉得自己到底要做什麼,真的讓人很鬱卒。而這次,小悠彷彿是受不了這樣的眼神攻擊,表情露出一絲訝異,再度開口。
「你到底是誰?真的是阿煜嗎?」
聽到這樣的問句,我更加鬱卒了。早知道根本不要做出這樣的表情,這下子,我不是更沒辦法隱藏我的鬱卒了嗎?
小悠嘆了口氣。沒想到他那樣的人也會嘆氣,我有點驚訝。
「你就先好好感覺一下這個世界吧!不要想東想西的,先跟我走,時間不等人!」
感覺一下……這個世界嗎?
我默默地點頭,發覺小悠的腳步加快,我也用快步追了上去。
這世界跟現世的差別是怎樣的?我呼吸著這裡的空氣,悠閒又慌忙的氣息同比例地充斥在這樣的空氣中,跟著小悠搭電梯下到平地,走在巷弄、大道上所感覺的那既熟悉又陌生的矛盾感不斷在我身體裡碰撞,「到底我在哪、這真的是墮世嗎?」這樣的念頭依舊不停在我腦中打轉,就連自己想要制止自己再繼續往下想,都沒有辦法。
人,有所不同。
將重心放在觀察周遭的人身上,才讓自己有了稍微可以喘氣的感受。
小悠說的對,在這裡,我找不到跟現世相同的人,這裡的人都是陌生的,而且,這樣的陌生,也讓我鬆口氣。
雖然看到相同的景象難免會使自己想起過去那些不堪入目的場景,然而至少這樣的我,在走在看似相同的街上並不會有冒著生命危險的感覺,即便內心仍顫慄,卻還有說服自己不要害怕的理由。
只是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壓下這樣的膽怯與異樣多久。
「不要想些有的沒有,專心!」
小悠回過頭來訓斥我,我奇怪他為什麼會知道我的思緒,卻發覺自己只差一步就要跌下階梯。
「啊、啊、啊!」
用著鄙視的眼神,小悠再度恢復先前對我的態度。看樣子,真的是因為我太蠢了一點。
「我可以退貨嗎?」
「什麼?」
「我要換一個朋友。」小悠很直白地說道。表情居然還不用換的。
真想把這個囂張的人碎屍萬段啊,可惡!
「欸。」
「又怎麼?」
「前面。」
順著小悠的手勢看去,一大片的白色建築物排列整齊的出現在我面前,望著那片建築物,我突然起了另一股異樣的感覺。
那裡……曾是我熟悉的……
「喂,別恍神!我們的目標就在那裡!」
輕輕晃了晃頭讓思緒走開些,我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了,只來得及用微弱的氣息說出一句「是……那裡……嗎?」,人就已經站到了那些白色建築物的前面。
「走了。」
搭上了電梯,我那緊張感絲毫不放過我,有記憶以來的第一次任務就要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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